阅读下面的小说选段,完成后面题目。 最使痛快的是钱老人并没完全失去记忆与思想能力,而变为残废。钱老人的神志逐渐清爽,在他看来,便是残暴的日本人没有能力治服一位诗人的证明。他切盼能听到述说被捕受刑的经过,而详细地记载下来,成为一个完整的、信实的亡城史料。 可是,钱老人的嘴很严。他是绝对不会把被捕以后的事说给第二个人的。他越清醒,便越小心;每每在他睡醒以后,他要问:“我没说梦话吧?”在清醒的时候,他不谈被捕的事。用尽了方法,往外诱老人的话,每逢老人一听到快要接触到被捕与受刑的话,他的脸马上发白,眼中也发出一种光,像老鼠被猫儿堵住了的时候那种惧怕的、无可奈何的光。一看到这种神气,就十分惭愧。可是,惭愧并没能完全胜过他的好奇。事情的本身是太奇——被日本宪兵捕去,而还能活着出来,太奇怪了!况且,钱老人为什么这样的不肯说狱中事实呢? 慢慢地,他测悟出来:日本人,当放了老人的时候,一定强迫他起下誓,不准把狱中的情形告诉给第二个人。假若这猜得不错,以老人的诚实,必定不肯拿起誓当作白玩。可是,从另一方面看,老人的通达是不亚于他的诚实的,为什么一定要遵守被迫起下的誓言呢? 再一想,不由得便想到老人的将来:老人是被日本人打怕了,从此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活下去呢?还是被打得会懂得了什么叫作仇恨,而想报复呢? 对钱太太与钱大少爷的死,老人一来二去地都知道了。在他的,他哭过,哭他的妻和子醒着的时候,他没有落一滴泪。他只咬着落净的牙,腮上的陷坑儿往里一嘬一嘬地动。 老人很喜欢听战事的消息,是当然的报道者。这也使很为难。他愿意把刚刚听来的消息,与他自己的意见,说给老人听。可是,只要消息不十分好,老人便不说什么,而又定着眼愣起来。他好像有什么极应保守秘密的大计划,必须越少说话越好地锁在心里。很为难,因为他不会撒谎,不会造假消息,而又不愿教老人时时地不高兴。他只能在不完全欺骗中,设法夸大那些好消息,以便使好坏平衡,而减少一些老人的苦痛。 虽然钱诗人有了那么多的改变,并且时时使为难,可是仍然天天来看他,伺候他,陪着他说话儿。伺候钱诗人差不多成了的一种含有宗教性的服务。 猜不透老先生的心理。老人是完全忘了以前的事呢?还是假装的忘记,以便不露痕迹地去报仇呢?真的,已经变成了一个谜!当初之所以敬爱,就是因为老人的诚实、爽直、坦白,真有些诗人的气味。 爷来的次数少一些了。可每逢他来到,钱老人便特别高兴。这使几乎要有点嫉妒了。晓得往日爷在钱老人的眼中,只是个还不坏的亲友,而不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。 当爷也来看病人的时候,很注意地听两位老人些什么,以便猜出钱老人特别喜欢爷的理由。 在庆祝保定陷落的第二天,在遇到了爷。钱诗人带着满身的伤,更容易感觉到天气的变化;他的浑身都酸疼。一见爷进来,他便说:“天气要变呀,风多么凉啊!” “凉吗?我还出汗呢!”爷的脑门上挂着不少很大的汗珠。从怀里摸出块像小包袱似的手绢把自己的秃脑袋用力地擦了一番。好大一会儿,他亲家:“好点吧?” 钱老人,似乎是故意求怜的,把身子蜷起来。声音也很可怜的,他说:“好了点!今天可又疼得厉害!要变天!” 爷捏了捏红鼻头,声如洪钟似的:“也许要变天!一边养,一边也得忍!忍着疼,慢慢地就不疼了!” 看出来,钱诗人是崇拜爷了。为什么呢?他猜不出。 爷走后,钱老人对说:“在这年月,有爷的身体比有咱们这一肚子书强得太多了!三个读书的也比不上一个能打仗的!” 明白了。原来老人羡慕爷的身体。为什老人要报仇!想到这儿,他不转眼珠地看着,看了足有两三分钟。是的,他看明白了:老人不但在模样上变了,他的整个的人也都变了谁能想到不肯损伤一只蚂蚁的诗人,会羡慕起来,甚至是崇拜起来武力与身体呢?看着老人陷下去的腮,与还有时候带出痴呆的眼神,不敢保证老先生能够完全康复,去执行报仇的计划。可是,只要老人有这么个报仇的心思,也就够可敬的了。他觉得老人与中国一样的可敬。一个生活与趣味全都是田园诗样的现在居然不考虑一切,而只盼身体健壮,好去报仇,他没法不敬重老人的胆气。老人似乎不考虑什么来得及与来不及,而想一下子由饮酒栽花的隐士变成敢流血的战士。难道在亡了的时候,有血性的人不都应当如此 (节选自《四世同堂》,有删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