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尔塔萨的一个奇特的下午 [哥伦比亚]加卡列尔•加西亚•马尔克斯 鸟笼做成了。巴尔塔萨习惯地把它挂在房檐底下。刚吃完午饭,就听人到处在说,他做了一个全世界最漂亮的鸟笼。来瞧热闹的人多极了,巴尔塔萨房前简直门庭若市,吵吵嚷嚷的,他只得摘下鸟笼,把木工作坊的。 “你该刮刮脸啦。”乌尔苏拉对他说。两个星期以来,丈夫一心扑在鸟笼上,干木工活儿就不用心思了,她很不高兴,可是鸟笼一做好,她的烦恼就顿时烟消云散了。 “你能赚多少钱呢?”她问。 “不知道,”巴尔塔萨回答,“我想要价三十比索。末了总能到手二十吧。” “你先要五十比索,”乌尔苏拉说,“这半个月来,你起早贪黑的。再说,这鸟笼多大呀。我这辈子见过的鸟笼,就数这个大哩。” 有关鸟笼的消息早就传开了。老大夫希拉尔多的夫人爱养鸟,那天下午,大夫出诊归来,就去看个究竟。 饭厅里挤满了人。那鸟笼放在桌上,供人观赏。偌大的鸟笼用铁丝扎成,分成三层,上下有通道,里面搭着专供鸟儿吃食和栖息的。空余部分,装有鸟儿嬉戏用的吊杆。整个鸟笼,犹如一座大型冰厂的模型。老大夫瞧,他寻思,这鸟笼果然名不虚传,比他想给妻子买的那种漂亮多了。 “1 这鸟笼根本不用养鸟,只要在树上一挂,它自己就会叫起来 。”说着,他当着众人把鸟笼转了几转,又把鸟笼搁回桌上,“得,我买下了。” “已经卖给别人啦。”乌尔苏拉说。 “的儿子,是他订做的。”巴尔塔萨补充道。 大夫又瞧瞧鸟笼。“你可以再做一个嘛!” “很抱歉,大夫,”巴尔塔萨说,“可是已经出手的东西是不能再卖的呀。” 大夫耸耸肩膀,“他们出多少钱买下的?” 巴尔塔萨把目光转向乌尔苏拉。“六十个比索。”她说。 大夫又看看鸟笼。“真漂亮,”他赞叹着,“漂亮极了。”说罢,转身朝门口走去,“可真有钱啊!” 财主对于鸟笼的新闻无动于衷。他就住在离这儿没有多远的地方,一间堆满家具什物的房子里。他那形容憔悴的妻子,一吃罢午饭就紧闭门窗,在黑洞洞的屋子里,睁着眼睛整整待上两个钟头。她忽然听见人声嘈杂,不禁吃了一惊。开门一看,只见门前聚集着一大帮人,巴尔塔萨拿着一个鸟笼也在那儿。他穿一身白,胡子刮得精光,神情严肃纯。 “这玩意儿真太妙啦,”的妻子喊了起来,顿时容光焕发,她把巴尔塔萨请到屋里,“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玩意儿。” “彼贝在家吗?”巴尔塔萨把鸟笼搁在饭厅的桌子上。 “他还在学校里呢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她答道。接着补上一句:“这会儿在洗澡呢。” 体态肥大,浑身毛茸茸的,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,从卧室的窗户里探出身来:“那是什么呀?” “彼贝的鸟笼呗。”巴尔塔萨说。 那女人疑惑地瞧了他一眼:“是谁的?” “彼贝的呀,”巴尔塔萨的语气十分肯定,“是彼贝让我做的呀。” 穿着裤衩就从卧房走了出来。“彼贝!”他喊了一声。 “孩子还没有回来呢。”他妻子喃喃地说。 彼贝在门洞里出现了。他约摸十二岁,眼睫毛弯弯的,沉静忧伤,活像他母亲。 “你过来,”对他说,“是你让他们做鸟笼的吧?” 孩子低下脑袋。一把揪住孩子的头发,硬要孩子看着他的眼睛,“你 说呀。” 孩子咬咬嘴唇,一声不吭。 “!”妻子埋怨了。 放开孩子,转身朝巴尔塔萨走来。“抱歉得很哪,巴尔塔萨,你事先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嘛。只有你小孩子打交道。”他把鸟笼还给巴尔塔萨,“你赶紧拿走,能卖给谁就卖给谁。” 2 一直木然不动地呆着,连眼皮都不眨一下。等巴尔塔萨接过鸟笼,迟疑地瞧了他一眼,他才像狗打呼噜似的,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,然后趴倒在地,号啕大哭 。 冷眼瞧着,无动于衷。母亲想上去抚慰一阵。“别管他。”毫不妥协。 巴尔塔萨瞧半死不活的,活像一头害了传染病的牲畜。 “彼贝!”巴尔塔萨笑盈盈地走到孩子跟前,把鸟笼递给他。一跃而起,抱住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笼子,透过密集的铁丝瞧着巴尔塔萨,不知说什么好。 “巴尔塔萨,” 轻声说,“我不是说了吗,你把鸟笼拿走吧。” “还给人家吧。”母亲吩咐孩子。 “你留着吧。” 巴尔塔萨说。 “你别犯傻了,巴尔塔萨,” 边说边拦住他,“你把这玩意儿带回家去吧,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的呀。” “没事儿。我就是特意做了送给彼贝的,没想过要什么钱嘛。” 巴尔塔萨从挤在门口瞧热闹的人群里拨开一条路,走了出去。 巴尔塔萨在台球房受到热烈欢迎。这时候,他还在想,他做的鸟笼比别人的好,为了不让的儿子哭哭啼啼,只得把鸟笼送给他,诸如此类的事情没什么新鲜的。可是过不多久,他发现这类事情对许多人还挺重要,不禁兴奋起来。 “他们到底还是给了你五十比索才买下鸟笼的吧。” “六十比索。”巴尔塔萨答道。众人给巴尔塔萨斟上一杯啤酒,他一一回敬。天刚擦黑,他就喝得酩酊大醉,漫无边际地胡扯起来。他说他要做一千个鸟笼,每个售价六十比索。然后,再做它一百万个,攒满六千万比索。电唱机由他出钱不停地唱了整整两个钟头。大家举杯敬祝巴尔塔萨身体健康,走运,幸福。 乌尔苏拉做好一盘葱头炸肉,一直等他。有人告诉她,她丈夫在台球房里欢喜若狂地跟大伙儿喝啤酒呢。她不相信,因为巴尔塔萨从来没有喝过酒。差不多半夜了,巴尔塔萨还在灯火通明的台球房里,一步也动弹不得。他花了不少钱,只得留下手表抵押,保证次日还清欠款。过了一会儿,他劈腿坐在街上。清晨五点钟,赶去望弥撒的妇女们看见他还坐在那儿。 ( 选自高兴主编《小说中的小说》,有删改) 1. 请用简明的语言梳理这篇小说的脉络。